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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伯文:论左与右

2013-11-08 13:18:17 作者: 郭伯文 评论: 字体大小 T T T
以社会地位差别而论,左派、右派的存在其实纵贯人类的阶级史,与人类社会的两极分化相伴相生。“两极分化”这个词很敏感,但人类文明的产生和发展却有赖于它。

论左与右

法国大革命时期,制宪会议吵闹激烈。路易十六国王主持会议,辩论阵营分列两厢。新兴资产阶级和城市平民、工人、农民等第三等级代表居左,要求限制王权,实行共和,实质是弱势阶级争取自己的政治、经济权利;教士、贵族等一、二等级议员居右,主张维持现状,保留王政,实质是尽可能维护既得利益。“左派、右派”说法就此诞生。

人类历史上这种关乎大利益的事,“谈”得拢的情况极少,一般都会上升到行为学的范畴,要不继续统制,要不革命成功。法国大革命成不成功欠盖棺论定,其影响却不小,“启蒙”出诸如“天赋人权”之类叫人热血冲脑门的彼岸概念和“民族主义”这把欲裂解天下的思想手术刀,还留下“左派、右派”这对让后人尤其是中国人特别纠结的名词。

弱势群体政治经济地位低下,生计都可能成问题,是天然的左派,诉求变革,最后趋于激烈;反之,天然的右派不但追求守成,还时刻琢磨着巩固,因此叫做保守。别以为保守就属于温和,一个“保”字,后盾在枪杆子。当初资产阶级新生时,有钱无势,尚属左派,法国大革命的世界性成果就是让资产阶级上了台,将他们从左派打成右派;一起参加革命的广大平民、工人、农民就没这么幸运了,只好继续当他们的左派。金字塔顶部容积十分有限。

以社会地位差别而论,左派、右派的存在其实纵贯人类的阶级史,与人类社会的两极分化相伴相生。“两极分化”这个词很敏感,但人类文明的产生和发展却有赖于它。

原始人类靠采收渔猎为生,在长期的生存斗争中逐渐积累了诸如石刀石箭石针之类的物质文明,多与生产性相关;略得空余才围着篝火唱歌跳舞,作作岩画之类,算是精神文明了。这时候应该不会有太鲜明的左派右派。高度文明需要相当的物质积累,私有制的财富两极分化为此提供了条件,在此基础上游离出一部分人和一部分时间脱离物质生产,从事精神创造。精神文明对物质生产的推动作用是十分巨大的,比如哲学、文化、科学、技术。但问题是既然分化了,阶级也产生了,人就分派了。“王侯将相”成了右派;劳苦大众日复一日埋头苦干,屈居左派,个别受不了的会嘟哝几声“宁有种乎”。

事物总是矛盾相生。两极分化促进社会的发展,催生文明并使之壮大辉煌;但反两极分化的运动也相伴始终,当“宁有种乎”的声音变成遍地呐喊时,就会产生颠覆社会的力量,直至摧毁原有文明进程。两极分化可称之为“泛资本主义运动”,反两极分化可称之为“泛社会主义运动”,这在中国王朝历史中反复鲜明出现,有人归之为“周期率”。

我在《蛋糕问题》一文中说,【中国历朝历代开初,天下初定,统治者总要先颁布些“均田令”之类的分蛋糕国策;“轻徭薄赋”,“与民休息”——继续让利,还是分蛋糕。】这是泛社会主义运动。【万物运动,蛋糕亦然。“均田”的同时,土地兼并和财富两极分化的蛋糕运动就开始其新一轮的规律性循环。蛋糕做大到极致,分化也趋于极致,有人坐拥金山,更多人立锥无地。】泛资本主义运动到颠峰,蛋糕巍巍乎其大,实际处于垮塌边缘,因为【让既得利益者无偿让渡蛋糕,从来就不是温良恭的请客吃饭,而是虎口夺食,之惨烈之凶险,足以打烂一切蛋糕。】“社会主义”运动又要开始新的轮回。

一百多年前“社会主义”一词为马恩借用,并与其推理出的“共产主义”一道,成为马主义的专属标签。无业游民造地主的反与无产阶级造资本家的反,实质都是穷苦左派反抗权贵右派,属于反两极分化运动,名相合一,都称社会主义运动也无不可。

游民造反成功,鼎鼐重调,田也分了,左、右的分际模糊。犹如一片浩劫过后只剩灌木草丛的平展荒原。不几年,群木争春,渐而分了层次。参天蔽日之下,必有草不聊生。生存竞争,虽为天则,但人为万物之灵,人与人际,不能类比草树,贫富分化、左右趋极,不能认为理所当然,恰恰是“革命无罪、造反有理”。

问题是,真正的“革命”,其过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,都是一场社会浩劫,“左右之争”(就是“阶级斗争”啦!)酿就一轮接一轮惨绝人寰的“周期率”,令古往今来的无数哲人苦谋破解之道。这方面的学说,才是人类最重要的学说,也是最显派性、最为刀光剑影的学说。

社会主义的初义就是遵循“自然规律”,提高劳动者福利和保障社会和平而改造社会制度。“提高劳动者福利”是消解贫富分化、左右分极的不二法门,但——说何其易,行何其难!一般情况下,革命成功,贫富易位、左右易位之后,仍分贫富、乃成左右,左而右、右而左而已。不过,原来左的人数大得多,不可能都变为右,大多数人一觉醒来,还得继续当左派。

马老先生当然看清楚这一点,他琢磨出“生产资料公有制”这个法宝。无产阶级专政后,生产资料公有,避免产生新的资产阶级;资产阶级原本人少,一被专政,不须改造,自动成为新的“无产阶级”,大概经过改造以后,能够成为“人民”的一员、公有生产资料的合格者,不致重新左右分极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马氏社会主义还真没在世界上实践过,苏式、中式等社会主义都不是夺正宗资产阶级的班,可供“公有”的“生产资料”十分有限,后来拥有的巨量生产资料,包括“工人阶级”,都属于她们各自的“社会主义”所创造。

剥削阶级或被剥削阶级“消灭”之前,左和右始终是客观存在的,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。矛盾体的对立双方相互依存,可以转化,不可以消灭。比如一磁铁条斫成两段,各自立刻重新分出N、S极。为避免左右之争导致的“周期率”在自己身上上演,历史上许多人孜孜不倦地玩自欺欺人的“斫磁铁”把戏。整一个实体——汉语翻译成“国家”其实不太贴切,设一道篱笆以“切割磁铁”,然后使国内成为磁铁的一极比如N极,国外成为S极,试图使左右之争转化为国与国之争。将阶级矛盾转化为民族矛盾。

两千多年前有城邦谓之雅典,一度武功鼎盛,控制了周边大片殖民地,丰足的物资攫入成就其短暂而耀眼的文明,他们自己做了N极右派,让周遭做S极左派。大概怕自己内部由于生出左右两极,他们就说,我们玩“最公平”的抓阄游戏吧,谁抓着谁得那块猪前腿,或谁就先去看戏。谁当“执政官”抓阄不合适,那就投票决定吧,反正谁当我们都有猪肉吃。当然,雅典人还没先进到有“票”的地步,他们投的是石子。

雅典人将这种极原始的制度叫做“人民主权”,现代汉语简称“民主”,一个原本很中性的词,没什么道义色彩。雅典并没有因民主而江山永固,相反很快被军容鼎盛的专制之邦斯巴达所灭。

几百年前资产阶级在西方坐大,他们要让手里的“钱”有所保障,便不遗余力地去打造枪杆子;为枪杆子借一个壳,这就是“国家”。所以说,至少西方国家是资本打造的,他们甚至为此量身定制了一个概念:民族主义。然后,以严格的国界线,将自己设为右极,国外设为左极;实力接近互相搞不定的少数强国,则彼此暂时串通一气,共谋将广袤的外界设为左极,将他们整成现在的第三世界。

后来他们一看还是不行,国内的左派愣是越来越多,那个姓马的说,左派的阶级斗争终会将他们“彻底埋葬”。怎么办?一方面加大掠夺力度,提高掠夺技巧(如提高生产率,玩玩资本和金融运作),匀出一点分给国内左派,他们于是被福利成“中产”了——而“无产”则大幅度转移到第三世界。“斫磁铁”戏法似乎奏效。另一方面,从故纸堆里发掘出“古希腊民主”这个奇货,让他们自己“做主”——民主出“总统”来,只要不把自己民主出右派,怎么都成。不过,“抓阄”没有可操作和可操控性,“投票”就好。

第三世界左派占绝大多数,可怜丁点的右派多是西方的代理人或买办。他们国内若搞什么投票民主则好办,如我在之前系列文章所说,民主的本质是分赃,没有霸权,民主就是空话,于是,指望分到猪腿的选民们一而再地落空,纷纷将怒火撒向自己选出来的总统身上;若非“民选”的,更戴原罪——不民主、不普世啊。奇货还别有奇用。好一个“春”“花”烂漫,就祖祖辈辈当左派吧。

谁都希望日子好过,不是真心想做左派。做右派的最可能途径是将自己国家打造成右派国家,其标准说法叫“强国”。惜乎后发而至的例子屈指可数。强国只有华山一条路——工业化及其生成的枪杆子,而工业化的前提是资本积累;本质是集权,所以这几个成功例子的背后,都是强人政治。弱国变强邦,属于国际性的左派造反成功,凝聚左派的富有道义色彩的意识形态口号很重要,过去叫“耕者有其田”,工业时代叫“社会主义”,现在时髦普世了,叫做“民主”。

口号是面子,工业化的里子可从来姓“资”。落后地区如何工业化,如何搞社会主义,马克思没有预料到,因此书上没说。以苏、中为例,因为没有向外掠夺或转嫁成本的条件,只好内部消化,以农养工,痛苦积累。制度设计上,创造出农与非农的二元,以集体农庄和公社作为集约资源的手段,以“剪刀差”的结算机制向工业倾斜,并让广大农村成为消化工业品的重要阵地。以农民为主体的广大国民作出超乎寻常的奉献牺牲,吃这种苦,没有宗教式的信念支撑和超凡魅力领袖的人格感染,根本做不到。现在某些精英责备如草根网之类的带有“宗教气息”,或者是自视清高,或者如耄耋耆老痛恨青春年少的性欲旺盛,犹太、盎格鲁·撒克逊、大和民族,哪个不靠浓重的宗教气息做起来的?

回到左右。左、右是客观存在,与个人地位密切相关,与嘴上标榜关系不大。官僚队伍因为执掌权力,天然右倾并且是产生右派的温床,腐败就是右化的捷径。西方发达国家资本利得占大头,而资本利得属于“合法”范畴,似乎显得腐败就少了许多;官员其实是大资本豢养,主要所得不依赖于职务收入,只要“好好干”,退路宽阔,因此多表现得廉洁奉公。穷国官员就不一样,违法贪墨成为重要收入渠道,当官成为至高的价值取向,人人削尖脑袋往里挤,久而久之,贿赂公行,清廉者倒渐失立足之地。这与是不是实行民主制度无关。威权政治下官员倒有诸多畏惧,威权一倒,容易导致结构性腐败,而民主制下更甚,当今世界腐败之极,就是第三世界民主国家。

当右派屁股稳了,根基深了,要“保、守”了,他们就会迫切呼唤“法治”,以法律的形式保障自己的财富和地位,通过制定和操控法律使自己的资本利得合法化。他们还会呼唤“道德”,感召左派安分守己,和谐共生,至少不“偷”不“抢”。右派们依赖并迷信于自己掌握的国家机器、专政机关,殊不知,在革命面前,没有道德,更没有法律,一切打烂重来。

某哲学之王,问题看得何其深透,对可能到来“左右之争”及其祸患何其警惕。他出身富农,却有一颗纯正左派的心,他身居最高位,却毅然决然发动底层起来造官僚的反,“继续革命”,未雨绸缪,图防患未然……他失败了吗?他“粉身碎骨”了吗?至少会让后来当国者生一些畏惧惕厉之心吧——千万别忘了“周期率”!

谁是左派,谁是右派,在当今中国,颇成问题。

 

责任编辑:李寒秋
来源: 原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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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
2014年12月28日 ~2014年12月2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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